壹.
我刚来到这片花园的时候，旁边的紫罗兰说我是野种。
她多好看，那醇熟的深紫，是独属东风调配的油画；那颤巍巍探出的分枝，是百灵鸟唤醒的欢喜；那鹅黄色的花蕊，是辰星花裙上的碎影。
她说的，多有道理。
连我都不知道我是谁，来自哪里，我是茫茫天地里，像风一般，谁都驱逐的旅客。
而把我带着这方陌土的，是一只候鸟。
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候鸟，羽毛像黑曜石那般沉目难忘。
我的候鸟，你曾经带我在云海里吐雾，在瓢泼大雨里蛰伏，在百万里霞光里俯冲太阳，折射着自然至高无上的颂词。
亲爱的候鸟，可我现在讨厌你了，你多懦弱，为了躲避区区寒流，将我抛弃在这里。
多虚妄，多可恶。
候鸟，别被我抓住。
_
贰.
我终于探出了禁锢我的巴士底狱，我感受到了阳光热烈地亲吻我额。
我右旁的紫罗兰耷拉着她那枯萎的花瓣，我左旁的荷花朝我笑道。
“小芽，小芽，春末了，休息会儿吧，你将会在梦里与暗香邂逅 。”
我遥遥头。
秋快了，秋快了。
候鸟，我漂亮的候鸟，弃我而去的候鸟，要蹁跹而来了。
我要对他说，可恶的候鸟，舍我的候鸟，看我过的多好。
看我这勃发的生命力，是不是春年轻的心脏；看我这翠绿的装扮，是不是夏得意的盛装。
候鸟，别被我抓住。
_
叁.
荷为夏殉情了。
那佝偻的莲蓬，那枯黄的身躯，是憔悴，是漠然，是深秋的郁郁不得。
我时常抬头看那灰白的天空，漫天都是同伴的切切的怨念，料峭地透骨。但我却独不觉，我抚摸着秋留下的瘢痕，觉得凝血若有花纹。
候鸟，快出来。
候鸟，快出来。
候鸟。
候鸟。
候鸟。
……
候鸟并未来见我。
候鸟，别被我抓住。
_
肆.
我怅然地想要为秋殉情。
可前面的梅告诉我。
“别追随秋风而去，那愧对你的生命 ”
生命……生命？
我有生命么，我只是一个暂未被驱逐的旅客，我应该跟风一起的，一起浮沉，一起枯萎。
但梅说，风会陪我浮沉，但风不会陪我枯萎。
风永生。
候鸟，你也永生么。
_
伍.
我没去死，因为若我永生，总能遇见我的候鸟。
我百无聊赖地与风对弈。
风的技术不好，他输了，便生气得呼啸而过。
我的腰要折了，我艰难起身，追随着风的尾巴，慢慢转身。
我嘟囔着。
“可恶的风……”
我顿住了，我看到了，一个奇怪的东西。
那森白的，但我确信不是雪，因为旁边还有一团黑色的羽毛，黑曜石般风华烨然的羽毛。
白骨，残骸。
我怔怔地看着，像是看着脆弱的琴弦，稍触即断。
羽毛被风吹的闪动，像是在缓缓地呼吸。
旁的的紫罗兰看到了，嗤笑道。
“你终于看见了，你这个不知名的野种，竟然害得那么英俊的候鸟去死。”
莲不赞同地看了她第一眼，解释道。
“不怪芽……是候鸟先生为了为芽寻找沃土，死在冬的胸膛里。”
梅沉默了半晌，说。
“候鸟先生跟我说，不要告诉你。”
“可你像是他的小雀，你在意，你想要，你不可能发现不了。”
风又吹过了，像是嘲笑。
我看着侯鸟的黑羽，像是看着十二拱桥下破碎的月亮倒影。
我的候鸟，我的候鸟。
你抓住我了。
我笑了笑……大概是笑。
可恶……可恶的候鸟。
我俯身吻吻他的黑羽。
风不会陪我枯萎，但我将再也不陪风浮沉。
我将寄居你的身前，我不是被驱逐旅人，我有家了。
候鸟，候鸟，我们永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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